安静站在排练室门口，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。她已经提前二十分钟到达，却犹豫着是否要进去。昨晚校园论坛的帖子像一根刺，扎在她心里。她甚至能想象祁星看她的眼神——那种看待特权阶级的轻蔑。

深吸一口气，她推开了门。

排练室里，祁星正背对着门口摆弄电子琴。听到声音，他转过身，嘴角扬起一抹笑意："早啊，优等生。"

安静紧绷的肩膀略微放松——他似乎还不知道那个帖子。

"我提前来调试钢琴。"她简短地解释，走向角落里的三角钢琴。

"巧了，我也是。"祁星拍了拍身边的电子设备，"想试试把《月光》第二乐章和我的新曲子做个混搭。"

安静的手指轻轻抚过钢琴键，没有按下："我们得先确定基本架构。我建议严格按照企划书来。"

"企划书？"祁星做了个夸张的惊讶表情，"那东西昨天出门就被我扔了。"

"什么？"安静猛地站起来，"那上面有我们讨论的所有细节！"

祁星满不在乎地耸耸肩："细节都在我脑子里。音乐是活的，记得吗？"

安静咬住下唇。她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整理那份企划书，每一个音符、每一处衔接都经过精心设计。而现在，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居然——

"我们从头开始。"祁星打开录音设备，"先弹一遍《月光》第二乐章给我听听？纯原版。"

安静深吸一口气，在钢琴前坐下。她调整坐姿，手腕悬空，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。当第一个音符响起，世界似乎安静下来。贝多芬的旋律在她指尖流淌，如同月光下的溪流，清澈而忧郁。

弹到一半时，一阵杂音打断了她的演奏。祁星正在电子琴上加入完全不合拍的***。

"你在干什么？"安静停下演奏，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。

"尝试融合啊。"祁星一脸无辜，"继续弹，别停。"

"这根本不是融合，这是破坏！"安静啪地合上琴盖，"你能不能认真对待这次合作？"

祁星的表情突然变了。他放下电子琴，大步走到安静面前："我不认真？是谁把音乐当成数学题来做？是谁连一个即兴音符都不敢加？"

安静站起来与他平视："专业演奏不是街头卖艺，需要严谨和纪律！"

"真正的音乐需要灵魂！"祁星的声音突然提高，"而你，安静同学，你的演奏完美得像机器人——精准，冰冷，没有生命！"

这句话像一把刀，精准地刺入安静心中最脆弱的部分。她的眼前突然浮现父亲的脸——"再来一遍，安静。不够完美。永远不够完美。"

"你根本不了解我。"她抓起乐谱包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，"这次合作是个错误。"

祁星似乎想说什么，但安静已经冲出了排练室。走廊上几个学生好奇地看过来，她低着头快步走过，眼眶发热。

---

安静推开家门的瞬间，就听到了争吵声。

"你永远把学生放在第一位！"母亲的声音尖锐刺耳，"女儿的比赛，我的画展，对你来说都不重要！"

"轻一点！安静随时会回来。"父亲压低的声音里带着警告。

太迟了。安静站在玄关，进退两难。餐桌上摆着已经凉透的饭菜，母亲最珍爱的青花瓷盘碎在地上，像一场小型爆炸的残骸。

"安静？"父亲发现了她，迅速调整表情，"排练结束了吗？"

母亲背过身去，肩膀微微发抖。

"结束了。"安静轻声回答，弯腰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。

"别管那个。"父亲皱眉，"今天的练习完成了吗？肖邦的曲子还有几个技术难点——"

瓷片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安静的手指。一滴血珠落在白色的碎片上，像一个小小的惊叹号。

"我去下洗手间。"她匆匆离开，把父母的沉默关在身后。

浴室里，安静用冷水冲洗着伤口。镜子中的女孩脸色苍白，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阴影。她想起祁星的话——"你的演奏完美得像机器人"。

也许他是对的。也许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是"有灵魂"的音乐。

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。是林小满：【论坛那个帖子被删了！不知道是谁干的，但管理员突然就出手了。周婷婷她们气疯了哈哈哈】

安静没有回复。她盯着镜中的自己，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。

---

祁星猛地把矿泉水瓶砸向排练室的墙壁。塑料瓶弹跳几下，滚到角落。队友们面面相觑，没人敢说话。

"再来一遍。"他抓起吉他，"从副歌开始。"

乐队重新开始演奏，但节奏明显乱了。鼓手小林小心翼翼地开口："星哥，你今天状态不太对..."

祁星的手机突然响起。屏幕上显示"奶奶"。他示意乐队暂停，走到走廊接听。

"星星啊..."奶奶的声音透着疲惫，"周老师住院了。医生说是肝癌晚期..."

祁星的手猛地握紧手机。周老师——那个在他六岁时发现他音乐天赋的老人，那个送给他第一把吉他的恩师。

"我明天就回去看他。"他的声音沙哑。

挂断电话，祁星没有回排练室。他走向天台，初夏的风带着微热拂过脸庞。远处的城市灯火如繁星，却照不亮他此刻的心情。

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，上面潦草地写着一首未完成的旋律。这是他为音乐盛典创作的新曲，但始终缺少些什么。

现在，在担忧和愤怒的情绪中，音符突然如泉水般涌出。祁星哼唱着，手指在空气中弹奏无形的琴键。这是一首忧伤的歌，关于失去和记忆，关于那些塑造我们却终将离去的人。

不知不觉，天已经完全黑了。

---

第二天清晨，安静早早来到琴房。昨晚她几乎没睡，父亲的责备和母亲的眼泪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。只有钢琴能让她暂时逃离。

推开琴房门，她意外地听到里面已经有音乐声。不是古典，不是流行，而是一段陌生的旋律，忧伤而美丽，像是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。

安静轻轻推开门缝。祁星背对着门口，坐在钢琴前。他的棒球帽反戴着，T恤皱巴巴的，像是穿了一整夜。他的手指在琴键上移动，弹奏着一段安静从未听过的曲子。

那音乐像一滴墨落入清水，缓缓晕开。安静屏住呼吸，生怕惊扰这一刻。祁星的演奏并不完美——指法生涩，偶尔还会按错音——但其中蕴含的情感却如此真实，几乎刺痛了她的心。

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。祁星深深叹了口气，低头在乐谱上写着什么。

安静不自觉地推开门："这是什么曲子？"

祁星猛地转身，眼睛微微发红："你怎么...？"

"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偷听。"安静罕见地先道歉，"只是...这旋律很美。"

祁星的表情柔和下来："还没取名。是写给...一个很重要的人。"

安静走近几步，看到钢琴上摊开的乐谱满是涂改痕迹。她突然理解了昨晚自己的排练为何失败——她只看到了祁星表面的玩世不恭，却没发现他内心深处的认真。

"结构有点问题。"她指着乐谱中间部分，"这里转调太突兀，如果加一个过渡小节..."

祁星惊讶地看着她："你还懂作曲？"

"我父亲是音乐理论教授。"安静不自觉流露出些许自豪，"从小耳濡目染。"

"那帮我看看这段。"祁星往旁边挪了挪，给她让出位置。

安***下，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。她弹了几个音符，然后停下来思考："这里如果用减七***作为桥梁..."

祁星的眼睛亮了起来："天才！就是这个感觉！"

他们肩并肩坐在钢琴前，一个负责结构和理论，一个负责旋律和情感。时间仿佛静止了，只有音乐在两人之间流动。

"你知道吗，"安静突然说，"这是我第一次...即兴创作。"

祁星挑眉："真的？那你平时都弹什么？"

"乐谱上写好的音符。"安静轻声回答，"从不超过乐谱。"

"天啊，你错过了多少乐趣。"祁星摇头，"音乐不只是重现，更是创造。"

安静没有反驳。她看着两人共同完成的乐谱，一种奇妙的满足感充盈心间。

"对了，"祁星突然想起什么，"昨天那个论坛帖子，我查到了发帖人。"

安静身体一僵："你...看到了？"

"不仅看到，还查到了IP。"祁星得意地笑了，"是你们钢琴系的一个女生，叫周什么..."

"周婷婷。"安静苦笑，"我的...竞争对手。"

"我有个朋友是计算机系的，帮我黑了...呃，我是说，合法查证了一下。"祁星挠挠头，"帖子已经删了。"

安静睁大眼睛："是你做的？"

"举手之劳。"祁星摆摆手，"我最讨厌这种背后捅刀子的行为。"

安静不知该说什么。这个昨天还和她大吵一架的人，今天却成了她的...盟友？

"谢谢。"她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，但眼神里包含了更多。

祁星似乎理解了。他咧嘴一笑，右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："不客气。现在我们能好好合作了吗？"

安静点点头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。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钢琴上，黑白琴键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。

这一刻，她第一次感到，也许不完美的音乐，也可以很美。

小说《星耀之夏》 试读结束。